重生君策by扶风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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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君策》作者:扶风琉璃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萧珞没有疼爱自己的生母,没有可倚仗的势力,空有抱负却难施展,甚至一个不慎被毒成了傻子,送到靖西王府做了傻男媳,最后大着肚子,在夫君出征时懵懵懂懂地被人下药害死。重活一世,神智恢复清明,看透了皇室的颓靡,也看清了这世上还有人真正对自己好,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珍惜。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战功赫赫的夫君,曾对自己一见钟情、之后又不嫌自己痴傻的两世良人,贺云戟。这一世,一切尚来得及。有良人如此,不做那登临殿阁的第一人又如何?1、重生、男妻、生子、强强、架空历史2、1V1、HE、双洁、攻宠受、无肉肉、无副CP、无小三、无炮灰这就是夫夫俩养包子、打天下,顺便增进感情的故事。内容标签:强强生子重生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珞(萧长珩),贺翎(贺云戟)1、中毒殒命   承化一十三年冬,大雪如鹅毛纷飞,覆盖了北方的大片草原,冻死牛羊无数,突利人缺了果腹的食物,寻了个借口就挥着马鞭突袭边境,烧杀抢虐、无恶不作,漫天的大火将半边天烧成了赤红。靖西王次子贺翎率兵前往迎敌,一去便是数月未归。   时近年关,热闹喜气了一整天的靖西王府逐渐恢复宁静,连雪花飘落窗棱的细微声响都能听见。冬青踩着凳子将檐下的灯笼点着,就着烛火搓了搓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口气,这才缩着脖子爬下来,刚直起腰,后颈猛地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闷哼一声迅速晕了过去,被人托住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上。   脚步声慢慢向内室靠近:“殿下,该喝药了。”   萧珞恍若未闻,盯着自己刚刚画完的画像,神色憨傻。画中的夫君一身铠甲,手执长枪坐于马上,明明满身煞气,可看向自己时却笑得张扬,这是他出征前的模样,等再过些日子回来时,还会这样看着自己。这么一想,不由轻轻一笑。   “殿下,再不喝,药该凉了。”   萧珞眨眨眼,这才听到身边有人说话,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小厮,疑惑道:“你是谁?”   “殿下,我是冬青呐,您说不知道将军哪天会回来,每晚都会吩咐我去外面点灯,怎么又不记得我啦?”   萧珞不知自己被毒傻了,他如今脑子里记不住事,也认不得人,唯一会惦念的就是对自己很好的夫君,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执笔作画,见小厮将药碗递到面前来,又朝他看了看,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接过碗来皱着眉捏住鼻子一口气喝下。   “好苦……”萧珞皱着脸将碗还给他,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抬手摸上自己隆起的肚子,站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步,边走边喃喃自语地安慰着肚子里的小东西,“不苦不苦啊……”   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烛火微微晃动,萧珞走着走着便觉得肚子有些隐痛,连忙扶着床柱子坐下来,歇了半晌却觉得更痛,忍不住将两道修长锋利的黑眉蹙起,身子无力地歪靠着喘气,最后咬着唇闷哼一声滑到了地上。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先前的小厮早已溜了出去。他想喊人过来,却不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剧痛中意识逐渐模糊,咬着唇不清不楚地唤着未归的夫君:“云戟……云戟……”   往常在四周保护他的守卫都不见踪影,贴身伺候的几名下人也不知去向。萧珞面色苍白,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下,腹中的绞痛犹如刀割,痛苦得想蜷缩,却又因为挺着肚子不得不瘫在地上,身下微凉的地砖被蔓延的鲜血染成一片赤红。   “长珩……”气息奄奄之际,耳中听到熟悉的声音,萧珞涣散的意识忽然回拢,面色红润起来,睁开被汗水迷住的双眼,盯着顶上的横梁,看着一幕幕画面从眼前飞速闪过,脑中变得一片清明。   成亲当晚,红烛高照,贺翎穿着喜袍,拉着萧珞的手与他喝合卺酒,看向他时,漆黑深沉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低声道:“长珩,若是你清醒着,想必是不愿嫁我的吧?那么多皇子中,就属你满腹惊才,你也必定是心怀抱负,如今却要困在这小小的王府做我妻子,必定是委屈了。我已下令着人去寻访名医,找遍大江南北也要将你医好!”   贺翎说完话也不指望有人回应,深深地看着面前那对略带疑惑与痴傻的黑眸,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笑容未及展开就逐渐转冷,抓紧他的手沉声道:“此仇不报,枉为人夫!你且看着,终有一日,我贺翎必定要将那群乌合之众的脑袋全部砍下!将他们千刀万剐!”   萧珞见到他一脸狠厉的模样,竟丝毫不怕,只是微微笑了笑。贺翎看了不知是喜是悲,捧着他的脸,生着薄茧的拇指在他英挺的眉眼间划过,嗓子里磨出的声音哽咽沙哑:“虽然被害到此等境地,本性倒是没变,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长珩。”   三个月后,萧珞被诊出有了身孕,靖西王高兴得将一屋子的奴仆都打了赏,贺翎初为人父,更是激动得不知所措,坐在床边一把将他抱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等到好不容易开口,却语无伦次,让周围的下人好一通笑话。   肚子一天天变大,贺翎对他的关怀只增不减,饮食起居更是要一一过问,等到这次出征之时,离生产已经越来越近了。翻身上马,贺翎侧头看着一旁的萧珞,见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自己,忍不住心中喜悦,笑着拉过他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我会尽快将那些突利毛子赶出去,等我回来。”   回光返照之际,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萧珞想到年幼时小心翼翼地与皇兄皇弟一同读书习射,想到长大后性子越发的隐忍,开始不动声色地为自己筹谋,想到状似不小心地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后又迅速敛下锋芒,想到无意间结识了被召进长安的云戟,对饮畅谈后颇觉相识恨晚……   人之将死,时间竟过得特别慢,痛苦的记忆倏忽而逝,嫁入靖西王府后与云戟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无限延长。萧珞眼中划过神采,当初他是当真不愿意嫁过来的,他与云戟极为投缘,但他有更多的事要做,怎能困在院墙内做别人的男妻?可是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竟然已经渐渐喜欢他了。   这世上,他是唯一对自己好、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珍惜的人,自己却来不及给他回应。短暂的一生,满满都是痛苦,在靖西王府的一年光景竟过上了最无忧的日子,如今也来不及回味。   若是能让他重活一世,他一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如今的锦王朝气数已尽,以他这种卑微的出生,谋划再多又怎能敌得过那么多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与奸佞小人?即便他侥幸争得皇位,面对一具民心向背的空壳,恐怕也是无力回天,再坚持下去又有何意义?   若是能重来一次……   萧珞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唇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手颤抖着摸到地上,指尖沾着血迹,费力地挪到脸侧,在地上一笔一划极为艰难地写下四个字:嫁你,我愿。   末笔一顿,手腕无力地搭在了冰凉的地砖上,彻底断了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所处的世界中,男子是可以嫁人的,也是可以生娃娃的。   设定问题不值得讨论,触雷的无须多言,速速戳右上角菊花,拜谢!   另:   萧珞(luo),字长珩(heng)   贺翎(ling),字云戟(ji)   第一章算是前言,字有点少,后面会多哒~   明天起更新时间为:19:29:39   试试走一回正经脸路线,希望小伙伴们多多支持!o(* ̄▽ ̄*)ゞ2、重生做戏   睁开眼,萧珞怔愣了很长时间,手摸上肚子,竟是平平坦坦,他明明记得自己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为何现在一点事都没有?难道自己没死,只是孩子没了?   闭上眼定了定神,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冷静,萧珞侧着头将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皇宫!自己曾经的住处!   掀开锦被下床,走到案桌前挪开镇纸,抽出下面那张薄薄的宣纸,见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刀。   心字头上一把刀,当忍则忍,可是被逼入了绝境,那把刀便直接朝心窝子捅过来,还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记得这个字是接到圣旨之后写的,他捏着那卷赐婚的圣旨静坐了一个晚上,郁结于心不得发作,生生把自己怄晕过去,一醒来就将纸撕成了碎片,告诉自己不能再忍。   想不到竟会看到这张纸,难道说,这是年初?现在他醒了,这张纸该不该撕?   萧珞微微眯起双眸,他不相信在靖西王府的那一年是场梦,云戟待他的点点滴滴都真实无比,早已刻在了心上,试问什么梦能让他这个心肠冷了十八年的人如此认真、如此感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上天待他不薄,他真的重活一世了。   而且,时机刚刚好!   萧珞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慢慢将手中的纸撕碎,撒了一地,又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塞入袖中,接着拾起一旁的青玉茶盏,放在手心里转了转,嘴唇一抿,眼神一厉,将这茶盏狠狠掷在了地上。   砰——!   “殿下,殿下,您醒了?!”来顺火急火燎地疾步走进来,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碎瓷片,“这……这是……”   萧珞早已收敛了戾气,恢复成往日的温润模样,神色间甚至还添了一丝愤懑不甘与凄凉苦楚,哆嗦着嘴唇喘着粗气:“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我要去找父皇评评理去!”   来顺敛下眼皮子,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边捡边道:“奴婢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可您昨夜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才醒来,可不能再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萧珞冷眼看着他收拾好,转身换了衣裳就出门冲向了永庆殿,不顾侍卫的阻拦硬生生闯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萧启的面前,满面悲愤道:“父皇!儿臣再次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萧启正准备去皇后的凤仪宫,被他打扰了心里有些不耐烦,唉声叹气地坐下,过惯了淫靡的日子,连坐都坐不端正,歪歪靠靠着懒洋洋道:“父皇是为你好,你母亲当年是个小婢女,家中既无父兄又无伯舅,如今你在朝中连个能够倚仗的大树都没有,嫁到靖西王府不愁吃喝不愁穿,更是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去,有什么不好?”   萧珞垂眸,声音低沉了些:“父皇,儿臣最大的倚仗不就是父皇么?哪里还要什么大树?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满朝文武都该对父皇尽忠才是,儿臣怎可大逆不道地倚仗父皇的臣子?儿臣唯一所求便是对父皇尽忠尽孝,上报国家、下安黎民。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萧启被他一番话说得心情愉悦,点头而笑:“珞儿有心了,不过你嫁去靖西王府是替父皇笼络他们,也是替朝廷尽心出力啊!”   萧珞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他也不想继续说下去,可此事与成皇后脱不了干系,他若是不表现出十足的反抗,成皇后必会起疑,万一再让她弄出些幺蛾子来,恐怕这亲事会出意外。萧珞心中迅速思量一番,只好继续与他拉锯:“虽然民间有嫁娶男妻之事,可自古以来天家却从未有过,父皇为何独独要让儿臣……”   “天家没有过,可不代表天家不能有。再说,你又不是娶,是嫁。”   萧启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虽然自古以来就有娶男妻之事,可男妻生子较为困难,只有弱冠前后的短短四五年时间能够孕育,而且生产一次就会大耗元气,很难再有二胎,因此古往今来娶男妻的并不多。天家虽然不愁子嗣,可后宫男女混杂终归是不合礼数,再加上男子大多比女子更易野心勃勃,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历史上从未有过男后男妃的先例。不过萧珞并不是娶,而是嫁,是从皇宫出去,皇子嫁人虽没有先例,但并非不可,细细算来,的确不曾违背任何礼法典宗。   萧珞并非真心要让他收回成命,只不过来表个态,做戏给一旁的太监宫女们看看罢了。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通风报信,成皇后婷婷袅袅地赶了过来,虽然过了芳华正茂的年纪,却因为保养得好依然风韵十足,相貌身段在这后宫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成皇后是萧启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为元皇后,待人还算宽厚,曾经对年少时的萧珞也没有过分苛刻,还让他与兄长一同读书学习。可这成皇后就明显不一样了,不谈别的,单是枕边风吹起来就十分了得,将皇帝弄得五迷三道的。   萧启一看成皇后来了,立刻精神起来,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朝萧珞挥挥手严肃道:“君无戏言,你当朕是在儿戏吗?快别闹了,给朕回去好好歇着,等着嫁人吧!”   萧珞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叹息一声,无奈又愤懑地从地上站起来,对成皇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离开。   成皇后见他没有将萧启说服,微微松了口气,对着萧启嫣然一笑:“陛下,臣妾让人炖了些好东西,您可要尝尝?”   萧启一听,猜到是些滋补阳气的玩意儿,顿时起了兴致,眼中闪起了光:“哦?朕去尝尝!”   永庆殿的小太监添禄垂首伺立在门边,见萧珞出来赶紧行了一礼:“九皇子殿下,奴婢送您一程!”   萧珞点点头,当先离去,面上是一副烦闷的模样,散心似的绕了几个弯,又行到一处拱桥,在桥头唉声叹气地立了好久,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视一圈,下桥时忽然脚下一滑。   “殿下当心!”添禄极为机灵地伸手去搀扶住他。   萧珞借着他胳膊的力道稳了稳身子,手掌一翻迅速在他手心里塞了一张字条,状似无意地收回手,掸了掸衣裳,温和道:“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是,殿下自己当心些。”添禄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又匆匆赶了回去。   一直等到第三日,在大臣们走进尚书房议事时,添禄才寻得机会,偷偷朝御史大夫王良功使了个眼色。   王良功出来时比别人慢了几步走到最后,蹙眉沉思之际似乎不曾注意腰间的玉佩掉在了地上。添禄连忙上前替他捡起来,喊了声“大人”,这才将他拉回了神。王良功收回玉佩,手中已然多了一张小纸条。   回去之后,王良功按照纸条上面的意思,派人去了一个叫李家庄的地方,敲开了一户破旧屋子的门。开门的是个衣着朴素的大伯,一见来了几名穿着不一般的人,吓一大跳,瞪直了眼看着他们。   “请问大伯,这里可是李大祥的家?”李大祥是来顺进宫前的本名。   那大伯一听就知道他们来头不小,不由更加紧张,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回官爷的话,这里是李大祥家,我是他爹爹。”   为首之人笑了笑:“大伯不用害怕,李大祥如今在宫内很受重用,我们此次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接你们过去就近照顾,你们简单收拾一番跟我走吧。”   ******   凤仪宫内,成皇后给萧启捏着肩,柔弱无骨的手指在他脖颈上轻轻撩拨着,见他哈欠连天地眯着眼,凑过去在他耳侧亲了亲,娇笑道:“陛下,听说今天早朝时有人将臣妾的兄长骂了一通?”   萧启难得上个早朝,此时已经乏的不行,砸吧砸吧嘴点点头:“啊,是。那些老顽固说珞儿不该嫁到靖西王府,争论不下就与你父兄二人吵了起来。”   成皇后冷笑一声:“陛下金口玉言,圣旨都下了,珞儿自己也不闹了,他们怎么还在折腾?简直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臣妾的父兄可是一心在为大锦社稷着想,如今藩王势力越来越大,靖西王府更是最大的隐患,只有结下姻亲才能拉拢他们。靖西王府不动,其他藩王也就不敢乱动,这样才能天下太平。”   后宫枉议朝政,萧启不以为怒反以为喜,笑呵呵道:“还是国丈与国舅深谋远虑,有他们坐镇,实乃我大锦之福啊!”   成皇后笑容妩媚,咬着唇犹豫半晌,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手臂环在他脖子上,笑道:“陛下,今早累了,歇息一会儿吧。”   翌日,四皇子来给母后请安,摒退下人后往她身边蹭了蹭,撒娇道:“母后,怎么父皇早朝时未曾提起立太子之事?您昨天没跟他说吗?”   成皇后冷哼一声,拍了拍他的手道:“琮儿,这件事暂时不能说,你不记得上回有人提议立太子时,你父皇是怎么发火的了?他别的事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眼下咱们还是得顺着他一两回。”   成皇后这话说得十分不敬,不过此时没有外人,自然没关系。   立太子一事,一直是萧启心中的一根刺,他自己当年当上太子后,因为想要早日登上皇位,就将老皇帝给害死了。如今轮到他做皇帝,自然生怕旧事重演。上回有朝臣建议立储君,他当场摔了奏折,气恨恨道:“朕还没死呢!你们是不是一个个巴不得朕早死?!”虽然平日里昏庸无道,可发起怒来还是积威余存,吓得朝臣们再不敢提及此事。   萧琮心中不快,抓着成皇后的衣袖期期艾艾道:“母后,虽然如今您是皇后,可我上面还压着三个皇兄呢,二皇兄又是元皇后所出,无论是立长还是立嫡,我都要靠边站呀,母后……”   成皇后被他晃得头晕,好笑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怕什么?如今朝中哪个皇子的后台有你硬?你那些皇兄皇弟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即便坐上了太子之位咱也能把他拉下来!”   萧琮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这才点点头安下心来。   “再说,最具隐患的那个很快就要远嫁西北了,从今往后,看还有谁能在这件事上翻出什么风浪来!”成皇后垂眸抿了口茶,拿帕子在唇边按了按,眼角划过一丝算计的冷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见他一脸恍然的模样,笑着拿手指在他脑袋上戳了戳,“等事成后,靖西王府必定觉得受到羞辱,那还不与你父皇反目成仇?咱们也不用再费什么劲儿了,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萧琮大喜过望,激动道:“母后英明!”   ******   自上回在永庆殿求过情之后,萧珞第二天又去那里跪了一天,将自己不愿出嫁的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回去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皇子大婚自然准备得隆重,即便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不能损了天家的威仪,因此一通忙碌下来,别人都瘦了一圈,他倒是没瘦,不过整日里萎靡不振的样子做得像极了那么一回事。   来顺如往常一般,端着羹汤走进来,恭恭敬敬道:“殿下,喝了羹汤早些休息吧。此去西北路途遥远,可要养足了精神才好。”   萧珞没有伸手去接,看着他微微一笑:“来顺,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来顺心里莫名地有些打鼓,战战兢兢道:“回殿下,奴婢进宫第二年就来伺候殿下了,至今已有八年。”   “八年……原来那么久了……”萧珞笑容温和地接过他手中的碗,朝他耷拉着的眼皮子瞥了一眼,碗送到唇边却又停下,“我在这宫中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没有吃残羹剩饭长大已经实属万幸,你跟着我可觉得委屈?”   来顺心下一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委屈!能伺候殿下是来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会委屈呢?殿下此言真是折煞奴婢了!”   萧珞挑起眉梢,面容转冷,端着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将碗递到他面前:“喝了它!”   来顺一抖,霎时面如土色:“殿……殿下……”   “不喝?”   “这是……是给殿下补……补身子的……奴婢怎么能喝呢?”来顺伺候他时间不短,自然知道他的性子,温润如玉那都是表面功夫,狠起来也是干净利落,当下就惊得腿肚子打起颤来。   “这是我赏你的,你要拒绝?我这九皇子说的话就这么没有份量么?”   “不……不是!”来顺额头滚起了汗珠,却不知道怎么应对,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实在是措手不及。   萧珞弯下腰,捏着他腮帮子将他头抬起来,手指下狠劲掐得他张开嘴,另一手端着碗送到他嘴边,眼神透着凌厉,一字一句厉声道:“我再问一遍,喝还是不喝?”   来顺让他的眼神戳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脸颊上的疼痛,张着嘴声泪俱下地艰难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求殿下开恩!奴婢什么都说!”   萧珞手一松,直起腰将碗放在床头,冷冷地看着他:“说!”   来顺如一滩烂泥似的软在地上,又连忙跪端正了,战战兢兢道:“是成皇后,她命奴婢在殿下的汤里下药,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萧珞冷笑一声,淡淡道“跟着她多久了?”   “……五、五年。”   五年时间,可不短。成皇后六年前刚刚得势,没想到第二年就收买了他身边的人,倒是挺有手段的。他这些年也四处安插了不少眼线,甚至连父皇跟前都有,可唯独成皇后那边一直下不了手,这次,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来顺回了话半天没听见他吱声,忍不住抬起眼皮子偷觑,见他面露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更加忐忑不安,一颗心吊在喉咙口上上下下滚了数次。   萧珞目光朝他扫过来,猛地抬脚踹到他心窝上,一把将他踹翻在地:“混账!皇后待我如己出,你一个贱奴也敢在此挑拨离间、大放厥词!简直该死!”   来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在他脚边,也没了勇气为自己辩驳,只一个劲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萧珞看着他,缓缓道:“皇后待我不薄,我明日就要远嫁西北,那么远的路途,连归宁都免了,从今往后再无相见之日,想要对其尽孝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将我照顾得很好,皇后必定对你赞赏有加,往后你可要对她尽心尽力。我虽然人在西北,可心里还是会挂念她的,今后我若是遣人来问询她身子安康与否,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来顺听了他这一席话,心里渐渐安定下来,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磕头:“多谢殿下教诲!奴婢一定对皇后尽心尽力!”   萧珞敛了一身的气势,端起碗走至一旁的搁架,将羹汤倒入富贵竹的盆子里,那些打理得精致的竹叶很快卷成一片焦黄。   来顺看得心惊肉跳,他也不知这毒药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忽然有些后怕起来。成皇后让他给九皇子下药,却不说这药性究竟如何,明天就是迎亲的大日子,这药绝对要不了人的命,九皇子若是想逃过此劫,必定要做戏给皇后看,可他怎么知道要如何做戏呢?万一做错了可不就漏了馅儿?自己恐怕也小命不保了吧?   萧珞看着他惊惧不定的神色,微微一笑,朝门口努努嘴:“可以去交差了。”   来顺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萧珞笑意不减:“你的家人是住在李家庄吧?”   来顺猛地瞪大了双眼,面色苍白如纸。   “放心,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他们。只要……你懂分寸!”萧珞见他冷汗直冒,又补充道,“别人给你许诺的好处,我也可以给。我的为人你该了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不胡来,我自然会保他们一生平安富足。”   来顺定了定心神,若是刚才还有些摇摆不定,这次却只能下死决心了,深吸口气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愿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   “没那么严重。”萧珞嗤笑一声,蹲下去凑近了他,沉着嗓音道,“成皇后不会要你的命,也不见得会重用你,不过你在我身边蛰伏了五年都未曾被我看出端倪,我相信你的本事。”   来顺诚惶诚恐地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萧珞侧眸看着墙上当年被萧启赞扬过的字画,眼中滑过一丝黯然,又迅速让眸光掩去,低声道:“若我父皇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家人都别想活了。”   来顺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磕头:“奴婢会尽心得到皇后信任,若发现异动,一定及时禀报殿下。”   萧珞这才彻底缓了神色,站起来背过身,淡淡道:“你去交差吧。”说着就举起那只碗朝地上一摔,转身走回床边胡乱躺下。   来顺在碎瓷声中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恢复了正常神色,疾步走出去对院子外面的人小声道:“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奴婢:宦官自称      奴才是清朝用的,虽然俺这个是架空,但是不会架空到辫子戏上去哒~   虽然大家都知道男为奴女为俾,但是那是词本身的意思,用来自称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貌似在汉朝开始就有奴才这种说法,但是那是对别人的贱称,不会有人拿来自称的,到了清朝才开始大规模使用的(除了汉臣),而且如果是满人,女官也自称奴才。   有一次无意间看到有人问,为毛太监要自称奴婢,然后有人回答:因为他不是男人==   这个可能是开玩笑,具体不太清楚,作者这货是个历史盲,因为看到很多人喷电视里到处都在用“奴才”,所以怕被喷,就多查了点儿~   啰嗦了,勿怪勿怪~OTZ3、迎亲意外   承化一十三年初,锦王朝九皇子萧珞下嫁靖西王府次子贺翎,一个十八岁,德才兼备、风华正茂,一个二十岁,战功显赫、英姿迫人,这件大喜事成了上至权贵下至坊间流传甚久的一段佳话。   车驾次第、羽仪导从、甲盾林列,送嫁的队伍奢华隆重、浩浩荡荡,虽然在皇家待遇中属于次等,可是让百姓看到,必定还是叹为观止。如今的锦王朝颓败不堪,百姓赋税苛重、叫苦不迭,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出嫁都要如此阵仗,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萧珞一身大红喜服端坐于马车内,手指差点将衣角攥出几个窟窿,这场亲事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更不知是用多少人的血汗换来的,他倒是想请旨一切从简,但他现在必须是个傻子,傻子是不会动这些脑筋的。虽然他是锦王朝的皇子,却没有丝毫的骄傲,他比宫中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锦王朝气数已尽,与其治标不如治本。   他从摔了那只碗后就开始装傻,好在他记得自己虽然痴傻,却并不疯癫,因此装起来颇为容易。这成皇后考虑得也算周到,赶在临行前一晚动手的确不会被人发现,第二天各种繁文缛节,身边的奴仆对他反应迟钝的模样视若无睹,想必是成皇后安排的人。这药的效力恰到好处,只是降低人的心智,让人懵懵懂懂如幼龄稚儿,除了眼神有些呆滞木讷,表面看与平时并无太大差别,在他遥遥跪拜皇帝、太后时,他们竟无一人看出异常。   各种繁杂的礼节结束,萧珞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宫门外就是迎亲的队伍,他却无法见到。虽然身为男子不必着凤冠霞帔,更不用罩红盖头,可成亲前不得见面的礼数还是要遵守。唢呐锣鼓震天,车帘缓缓落下,装了半天的傻子总算是可以休息了,萧珞松了身上的劲,靠在身后的蒲团上,想到贺翎与他仅一道宫墙之隔,闭上眼无声而笑。   宫门外,贺翎一马当先,虽然身无铠甲、手无寸铁,却依然掩不住多年沙场养成的大将之风、肃杀之气,只是挺直腰背静静地坐在马上,就让人心生敬畏、望而却步。有他当头领着,身后长长的迎亲队伍也莫名多了些震慑人心的力量,若不是手执礼乐之器,恐怕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支军队,是贺家军最为精锐的一小部分,是靖西王贺连胜特地安排过来保护他这混蛋儿子的。赐婚的圣旨下得突然且莫名其妙,若不是这混小子心甘情愿,他必定会当场将传旨官轰出去。当朝皇帝软弱无能,他割据一方的堂堂靖西王会稀罕做这皇亲国戚?   贺连胜看着自己最为自豪的儿子捧着圣旨露出一脸花痴笑容,气得胡子都抖了,一只大掌毫不犹豫地朝他招呼过去:“什么样子!给老子出息点儿!”   贺翎在战场上是个煞神,在亲爹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揉着脑袋只顾着笑,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时顾不上想别的了。   贺连胜是个粗人,却粗中有细,抢过他手中的圣旨又看了一遍,冷哼道:“此事恐怕另有蹊跷!九皇子母家无人,竟能在深宫中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可不简单!他在清流一派声望极高,若不是有世家大族压着,必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那皇帝老儿将这么一个人送到我们靖西王府来做什么?拉拢我们吗?拿这么大的宝贝来拉拢?”   贺翎收起花痴笑容,正色道:“爹,那皇帝是个不识货不辨才的,长珩在他眼里可不是宝贝。他不要,咱们要!”   “混小子!少来这一套!”贺连胜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心里那点弯弯绕你老子不知道?去了一趟长安魂都丢那儿了,好意思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贺翎理直气壮,梗着脖子道:“我也该娶媳妇儿了!”   贺连胜被他气乐了,刚笑了两声又连连摆手,转着圈子琢磨道:“不对!其中必定有诈!迎亲可不比召见,往常咱们父子或兄弟一起还有个照应,这次你孤身一人进京,万一被他们扣押了可怎么办?到时我们想救你也只会投鼠忌器。”   “咱们如今与朝廷表面上还是相安无事,谅他们也没那么大胆量主动挑起争端!”贺翎又将圣旨夺回去,宝贝似的卷起来,“那皇帝耳根子软,手腕更软,即便有人唆使,他也没魄力与咱们贺家军叫阵。”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贺连胜因为这件事差点没睡好觉,第二天一早就赶紧吩咐人部署下去,在精兵中挑了些略通礼乐的,又找乐师昼宿不歇地练了半个多月,总算是伪装出了一支能文能武的迎亲队伍。   贺翎一路都在提醒他们收敛气势,可惜收效甚微,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再怎么掩盖都抹不去骨子里透出来的肃杀,幸好还有一身喜庆的行头遮遮,而他本人这个最大的煞神又能吸引大多人的视线,最后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贺翎胸口缀着大团锦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欢喜得不行,但是一想到萧珞的性子,又担心他对这门亲事并不情愿,在宫门口等了半会儿功夫只觉得煎熬无比。   终于,在里三层外三层人群的翘首以盼下,宫门缓缓打开。   贺翎精神一震,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手一挥,礼乐奏响,之后迅速抬腿下马,脚步沉稳地步入宫门,走到里面对着高台上的皇帝等人下跪叩首,诸多礼节完毕,终于心满意足地领着萧珞的马车出了皇宫。   沿着长安城的大街行了小半天,一直到安全出了城门,他才确信父亲的确是多虑了,不过他也不傻,自然知道这亲事并非表面这么简单。萧珞各方面都比其他皇子出色,忽然嫁做人.妻就等于被斩断了羽翼,此时不知有多少鼠目寸光之辈在暗地里偷着笑呢。   这门亲事,针对的不是靖西王府,而是萧珞。   贺翎转头看着马车,不知里面的人此时是何种心境,定定地看了半晌,转回头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这才按捺住跳上马车掀开帘子的冲动。   萧珞靠在马车内壁,没有掀开帘子朝外看,这送亲队伍里混着多少眼线已懒得再去想,他只知道现在满鼻子都是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曾经近一年的亲密相处都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而且,很快还会再发生一件事。   ******   行到正午,经过一片林子时,贺翎下令就地稍事休息,虽然他的部下毫无疲态,可送亲队伍里的人明显体力不支,不是脸色泛白就是气喘吁吁。   他朝马车看了看,里面这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是让他坐立难安。他倒是不担心会有人敢偷梁换柱,毕竟靖西王府不是能轻易得罪的,里面必定坐着萧珞。可萧珞又不是女子,总这么一声不吭的,不会是……被气坏了吧?   思来想去,他决定不管那些破规矩了,横竖都是要见面的,早一面晚一面又有什么差别?现在人都已经出了城门,他就算坏了规矩,谁还来管着他不成?就这马车旁边几个奴仆侍从,谁敢多说一句,立刻将他们踹回长安城,不要他们跟着了!   贺翎把心一横,翻身就下了马,正准备朝那边的马车走过去,耳中忽然听到破空之声,大吃一惊,单手迅速扯开胸前的花团扔出去,临空截住一支射来的长箭,掌心红绸一拽一翻,十分利落地将这支箭扔在了地上。   在送亲队伍迷茫之际,林子一侧的山坡上忽然有箭矢如密雨般呼啸而来,贺家军训练有素地护在了马车的周围,纷纷扔了手中的东西,抽出藏在身上的兵器迎敌。一阵铛铛乱响声中,送亲队伍惊叫着乱成一团,敲锣的将铜锣罩在脑袋上,打鼓的躲在大鼓后面,甚至连护卫都举着盾牌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缩得跟乌龟似的。   四匹拉车的白马统统受了惊吓,抬起前蹄一通嘶鸣,忽然就撒开蹄子往林子深处冲去,拖着马车在树丛中磕磕绊绊、横冲直撞。贺翎未带兵器,随手抽出脚边一名护卫的刀,咬着牙气愤地将他踹翻在地,跳上马背就追了过去,只隔空抛下来一句话:“杀上去!”   “是!”身后的贺家军喊声震天。送亲队伍里胆子特别小的直接被吓得跌坐到地上。   贺翎挥刀挡着箭雨,很快就追上前面的马车,脚一蹬飞身扑了过去,将手忙脚乱的车夫踹下地,抓住缰绳左右齐收:“吁——”   马车被强行勒停,车内的萧珞扶着一侧的窗框才堪堪坐稳,将还算整齐的衣裳扯出褶子,又拨乱几丝鬓发,眼中划过笑意,抿了抿唇,从容的神色迅速被惊恐代替。   “长珩!”贺翎一脸紧张地掀开帘子,“你没事吧?”   萧珞瞪大眼看着他,眼神有些颤抖,这颤抖不是装的,他自己都没料到,忽然打上照面,临死前诸多纷乱复杂的情绪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千言万语吞进肚子,竟有些哽咽。   贺翎冲进来拉过他的手,将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有没有事?哪里伤着了?”   萧珞定定地看着他,原本是想装傻,眼下不用装都显得有些傻了,任他拉着自己问话,连点头摇头都忘了。   贺翎这才发觉到他的不对劲,疑惑地看着他:“长珩,你怎么不说话?”   萧珞眨了眨眼,终于回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继续沉默。   贺翎看着他不同以往的神情,忽然想到他先前在车内一声不吭的表现,神色凝重起来:“长珩,你怎么了?说话!”   萧珞的手让他捏得生疼,忍不住皱了皱眉:“疼……”   贺翎连忙将他的手松开,看着他这一脸带着孩子气的痴傻样子,皱着眉抬手将他凌乱的鬓发往耳后拨了拨,眼中划过一丝厉色,沉默片刻迅速将他打横抱起:“先带你回去!”   说完抱着他跳下马车,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回去,转身带着他骑上自己的黑马。   回到先前歇脚的地方,一切都已经结束,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箭矢,先前吓得差点屁滚尿流的护卫又恢复了原样,只有吹唢呐敲锣打鼓的那些人依旧心有余悸、面色惨白。   贺家军这支临时军队的队正,是贺翎的贴身随从罗擒,罗擒见到他回来连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将军!那些……”   “先不说这个!”贺翎摆手制止了他的话,目光如同淬了毒,冷冷地朝地上那些人扫过去,寒声道:“谁是主事的?滚出来!”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一一打了个寒颤,虽然不知道他这番呵斥究竟为何,可都下意识垂下了脑袋,对于他抱着未过门的妻子一同坐在马上,更是无人敢置一词。接着就有一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出列,战战兢兢道:“是、是小的,小的是主事的……”   贺翎微微眯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厉声道:“九皇子怎么了?”   那中年男子吓一大跳,抬起头看向萧珞,见他正瞪大了眼目光迟滞地与自己对视,吓得一哆嗦,震惊道:“九皇子这是怎么了?”   “我在问你!”贺翎将手中的刀往地上狠狠一掷,刀锋准确无误地扎在离他足尖不到半寸的地上,刀柄嗡嗡直响。   男子吓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眼珠子直直盯着震颤的刀柄,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九皇子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贺翎面上阴云密布:“先前好好的?先前他坐在马车里,你哪只眼睛瞧见他好好的!”   那男子平时也算是个镇定之人,可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再加上贺翎满身的戾气,惊得他只剩下身子打颤的份儿,半句话都吐不出来了。   罗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着他胸口恨声道:“老实交代!”   那人被踩得面色发白,痛苦地咳了两声,虚弱道:“小的真不知,小的虽然是主事的,但从头到尾都没从近处见过九皇子,实在是不知情呐!求将军饶命!”   贺翎看着其他人:“哪些是今天在九皇子跟前伺候的?”   无人应答,那些人的头一个比一个埋得低。   贺翎气得咬牙切齿,垂眼看着胸前的人,轻声道:“长珩,今天是谁伺候你的?”   萧珞抬眼,一脸茫然:“啊?”   贺翎眉头一皱,心里难受得不行,双臂将他搂紧,将声音放得更柔一些:“今天伺候你换喜服、伺候你上马车的,是谁?”   萧珞费力地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   “你看看那些人,再好好想想。”   萧珞听话地转头,侧着脑袋一一打量他们,忽然眼睛一亮,抬手指着其中一个:“是他!”   罗擒立刻将那人拎过来摔到地上。   那人匍匐在马蹄旁边,声泪俱下:“奴婢早晨伺候的时候,九皇子还好好的,怎么走了一趟路就这样了?”   贺翎冷笑:“今天真是稀奇了,我在问你们话,你们怎么一个个反倒问起我来了?”   那人吓得立刻噤声。   “你主子是谁?”   那人战战兢兢回道:“九皇子。”   “混账!我问你真正的主子!”   那人被他吼得一抖,抬起头一脸恳切道:“奴婢哪来真主子假主子,奴婢的主子就是九皇子啊,求将军明察!”   “将他捆起来,快马送回王府交给我父王!”   罗擒抱拳领命,手脚麻利地扯开这人身上的腰带,将他双手缚在背后,捆了个结结实实,抬头道:“将军,怎么跟王爷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还有,给我大刑伺候,狠狠地打!打到这贱奴说实话为止!”   那人听得面如菜色,抖着嘴唇挣扎起来:“你不能这样!我是皇上派来伺候九皇子的!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对我动刑!”   贺翎听得好笑,唇角的弧度森冷:“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皇上派你来伺候九皇子,你就把人伺候成这样了?别说你犯了错,即便你没犯什么错,也不过是个贱奴罢了,我对你想杀想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人知道落到他手里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垂死挣扎道:“求将军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害九皇子,九皇子出宫前还一直好好的,必定是刚才被惊了驾,吓成这样的……”   罗擒见贺翎气得双目赤红,生怕他暴怒之下将这人杀了,连忙挥掌,一个手刀把人劈晕:“将军,属下这就派人将他送回去。”   “等等。”贺翎朝地上一堆弓箭和送亲队里几个死人的尸体指了指,“刚才是什么人?”   罗擒捡起地上一支箭,双手呈上:“将军请看箭羽。”   贺翎接过来,指尖挑着箭转了两圈,又掂了掂,觉得无论从用料还是份量上来看,都极为普通,斜挑着眉才将目光转到箭羽上,没想到上面竟然刻着一个“成”字。   罗擒道:“属下担心中调虎离山之际,没有追远,山坡上有几个被追到的贼人不等我们动作就自行了断了,其他人已经撤逃。贼人尸身查不出特殊之处,看起来像是执行任务的死士,唯一的线索便是这箭羽上的字。”   “成氏么?留下如此显眼的痕迹给我们瞧,岂不是蠢到家了?也不知是哪一方在故布疑阵。”贺翎冷笑一声,将手中箭杆一折两段,“收几根带回去慢慢查!”   “是!”   贺翎扔下断箭,目光在送亲队的那些护卫身上缓缓扫过,“你们是怎么护主的?有了危险自己躲到盾牌后面,这是谁教你们的?”   这些人平日里也就在京城吆五喝六地欺负欺负百姓,哪里能与这些上过战场的人比,早就让他们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也顾不上好奇迎亲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勇猛,见贺翎问话,连忙乖乖认错:“小的们办事不利,请将军责罚!”   贺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没听刚才那贱奴说么?你们是皇上的人,我能奈你们何?不过……既然你们自己也承认无能,想必被那些贼人杀死也是正常的。”   那些人原本是想以退为进,没想到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当下就愣住了。   贺翎冷笑地看着他们,扬声道:“你们为了保护九皇子,以躯为盾,可歌可泣,待我回去之后禀明父王,给皇上休书一封赞扬你们的功绩,以告慰你们泉下英灵。”   话音未落,盾牌落地的哐啷声一个接着一个,被吓到的人抖如筛糠:“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贺翎目光阴沉:“罗擒,动手!”   罗擒踌躇片刻,上前一步道:“将军,您大喜日子在即,不宜见血。”   地上那些人顿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点头如捣蒜,连声应和。   贺翎挑起眉梢:“说的也是,等我完婚,再杀不迟。”   地上顿时没了声音。   整个过程,萧珞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马上,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最后抬起双眼直直看着贺翎,拉拉他衣袖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你别生气,我饿了。”   贺翎上回见到的还是一个惊才艳艳、七窍玲珑的人,再次相见却成了这幅光景,心中堵着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又对他心疼至极,咬了半天的牙才将神色缓和下来,连忙吩咐罗擒去后面的马车上取些糕点来。   萧珞接过糕点连忙咬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色,又接过他手中的水喝了点儿,眼睛都笑出了弧度,吃饱喝足后抬起头,见贺翎直直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疼惜,心底狠狠颤了一下,压抑住突然而来的悸动,再次对他笑了笑。   贺翎替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裳,一手将他抱紧,另一手拉起马绳,转头看着地上被捆成一串的粽子:“走!想留个全尸的就给我手脚利索点儿,离甘州还远着呢,可别误了我的吉时!” 4、拜堂成亲   靖西王府高朋满座,除了王府内臣、封地内的大小官员、乡绅豪士,还有其他封地代表各自藩王前来祝贺的宾客。   虽然历朝历代一直有规定,不准藩王与官员私交,更不准与其他藩王来往,但是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再加上如今的皇帝昏庸无能、胆小如鼠,这些人早就不将他放在眼里,你来我往、寒暄招呼,好不热闹。   靖西王表面上乐呵呵地接受众人的道喜,暗地里却已经气得鼻孔喷火、头顶冒烟,自从贺翎派人将那个奴仆押回来之后,他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每天都臭着一张老脸,谁劝都高兴不起来。   那奴仆经不起敲打,很快就把成皇后给招了出来,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如今朝政十之七八落入外戚手中,而这里面势力最大的就属成氏家族,不是成皇后还能是谁?更何况,他根本就不关心谁是幕后主使,朝中统共那么些人,想要对九皇子下手的,不是皇后就是其他有皇子的贵妃,有什么好查的?   他气的是那个无能皇帝!好端端一个孩子被毁了,还塞到了他们靖西王府,嫁给他最能干的儿子,可是这皇子再傻他也是皇子,总不能因为他傻就让自己儿子再另外纳妾吧?也不知这毒药药性如何,会不会以后生个孙子也是傻的?   贺连胜气得直拍桌,当即写了封书信就打算派人快马加鞭送去长安,言辞激烈地表示靖西王府被戏耍被羞辱了,必须退了这门亲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喊人,信就被王妃给截住了。   “老爷,你别这么着急上火的,翎儿难得对人上心,你好歹也等他回来听听他的想法啊。”   “听什么听?等他回来这门亲就退不成了!他什么脾性我还不知道?再说了,等他回来,宾客都坐满了,那时候再说退亲,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王妃叹了口气,面上也添了些愁容:“笑话倒是不一定看得成,翎儿这孩子,恐怕是不愿意退亲的,你这封信要是送出去了,皇帝答不答应是一回事,消息必定很快会传开,到时翎儿再闹着要成亲,那才真的是让人看笑话。”   贺连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臭小子!也不知道这牛脾气是怎么生出来的!”话音刚落就见王妃朝自己横了一眼,连忙赔笑。   如此纠结又上火地拖了几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到了既定的日子,门庭若市。贺连胜只好认了。   王妃悄悄抬手在他后背拧了一把:“笑!”   贺连胜一个激灵,连忙扯出笑脸打着哈哈与客人寒暄。   来人极爱溜须拍马,拱了拱手开口就道:“恭喜恭喜!早就听闻九皇子国士无双,靖西王添了如此了得的儿媳,真是羡煞旁人!普天之下再没有哪家的儿媳能与靖西王府的儿媳相比啦!”   贺连胜瞬间被踩到痛脚,胡子抖了抖,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正暗自气闷时,外面就有下人来报:“王爷,二公子回来了!”   一时间,整个王府都沸腾了,家仆各有分工的迅速动作起来,在座宾朋也全部探着脖子朝门外看。   说起皇子嫁人,其实真是憋屈。皇家子女中,若是皇子,到了年纪就会出宫建府,成亲封王甚至封地,若是公主,出阁时也会兴建公主府,不必与婆家住在一处。萧珞两种都不是,处境极为尴尬,若是嫁给一个普通的世家,倒也可以给他类似公主的待遇,可他嫁的是藩王,让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的藩王,那就只好给点嫁妆和俸禄意思意思,等于是让他净身出户。   在座的人心里都亮如明镜,多多少少对这嫁过来的九皇子有些同情或嘲讽,只等着看看他的模样,瞧瞧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憋屈,没想到二人进来后,他们全都看傻了。   贺翎他们多数人是瞧见过的,龙章凤姿自不必说,九皇子生母是个俾女,想必也是姿色极佳才会得到宠幸,那九皇子相貌必定不俗,等到人进来一看,果然是剑眉凤目、英气逼人。只是这些倒也寻常,让众人吃惊的是,这二人站在一起,竟是天生一对碧人,身量相差无几,气质也极为契合,一个张扬一个内敛,合到一处竟隐隐透着些慑人的气势。   贺翎胸前的花团早就扔了,他半路将萧珞的那只也一并丢掉,此时二人一袭红衣,双手交握,喜庆中透着亲密,一齐朝里面走来。   靖西王夫妇看得愣住,这九皇子不傻啊,面含微笑、进退有度,哪里像个傻子?   二人赶了那么多天的路,都是风尘仆仆,幸好到家前稍微打理了一番,不然站在这里的模样可就没这么光鲜了。贺翎执着萧珞的手一直没放开,拉着他走至正厅的中央,等着拜堂。   靖西王夫妇这才发现不对劲,这未来儿媳从远处看的确不错,但是走近了一瞧,眸色凝滞、浮光漫散,竟然真的透着几分傻气。   贺连胜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站起来笑呵呵地朝他们招手:“来来来,这一路辛苦了,先去后面洗洗脸拾掇一番,再出来拜堂。”   贺翎愣了一下:“爹,已经洗过……”   “过来!”贺连胜朝他吹胡子瞪眼。   王妃悄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不合规矩,先拜了堂再说。”   “咱们贺家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管什么规矩!”贺连胜喷着鼻火,转身就朝里面走去。   贺翎朝母亲看了一眼,见她挥了挥帕子示意自己进去,只好挠挠头,牵着萧珞跟上去了。   贺连胜这一走,下面的人都有些疑惑,议论纷纷起来。坐在一旁的贺羿,也就是贺翎的大哥,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家弟与弟媳一路奔波,先去后面打理一番,免得失礼于人前,烦请各位大人稍候。”   众人想着贺连胜做事向来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也就释然了,纷纷点头。   “靖西王贺连胜见过九皇子!”贺连胜走到里面,先是对萧珞行了一礼,见他痴痴傻傻毫无反应,忍不住心里叹息一声,对贺翎道,“你过来。”   贺翎将萧珞按在凳子上坐着,捏了捏他的肩又松开,走到贺连胜身边,低声问道:“爹,您想说什么?”   贺连胜看了看萧珞,见他正安静地打量墙上的字画,一时心里滋味难辨,压低嗓音道:“翎儿,这门亲事,爹本意是想退了……”   “不退!”   贺连胜被他拦了话,眼睛一瞪,扇了他一巴掌:“你老子话还没说完呢!”   贺翎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爹,这可是皇上赐的婚,不能退。”   “皇上赐的婚又怎样?他们将人弄傻了是他们对不起靖西王府,我想退照样能退!”贺连胜气恨不过,在桌上拍了一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当真要成这个亲?”   “自然。”贺翎收起嬉笑的神色,“爹,长珩我娶定了,他是受人嫉恨才会被害成这样,您若是将他送回长安,那就等于将他往死路上逼。再说,他如今只是有些憨傻,记性不好了,没以往聪明了,除了这些,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您就当添了个没念过书的笨儿媳好了,说不定有些人家娶的媳妇儿还不如我的长珩呢!”   “什么你的长珩?还没成亲呢!”   “很快就拜堂了!”   贺连胜见他说着说着就掩不住得意之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知道他是真上了心,拦不住,哼了一声道:“你老子又不是铁石心肠,看着他这幅光景心里也难受,你想娶我不拦你,只是你自己别后悔,将来万一生了个傻儿子,可别跟老子哭。”   “只要是长珩生的,傻儿子我也喜欢。”   贺连胜冷哼:“放弃世子之位你也喜欢?”   贺翎愣了一下:“这与世子之位何干?那是大哥的事。”   “真这么想?”贺连胜挑着眉看他。   “爹,您不会是打算让我世袭吧?”贺翎吃惊地看着他,“大哥可是嫡长子,我也不会去与他抢这个位子,再说,我都已经被封了镇远大将军,横竖饿不死,您可别给我添这些糟心事。”   “混账,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贺连胜气得又是一拍桌,但是想想这事情的确有些糟心,又渐渐消了气,叹道,“不然你说我为何迟迟不立世子?若往前推两代,让你大哥世袭无可厚非,可如今不比太平年,下一任靖西王可直接关系到咱们贺家的命运。你大哥性子偏软,优柔寡断的,这么大的重担交给他,怎么让人放心?我的确是考虑过传给你,可是你如今娶了九皇子……男妻极少有生二胎的,你将来就一个子嗣,还不一定是儿子,即便是儿子,也不知会不会傻……”   贺翎笑了笑:“爹,您快别愁了,让大哥世袭又不是将我逐出家门,我还是贺家人,也担着贺家一份责任,若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去扛着,总之不会让咱们贺家无路可走的。”   贺连胜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沉默很长时间后在他肩上拍了拍:“好儿子,不为难你了。你想娶,就娶吧!我还没老,此事拖上一两年等你儿子生下来再定夺。”   父子俩低声说了会儿话,萧珞坐在远处左右随意地张望,没想到视线一转见到角落的帘子下面竟露出半只脚尖,眼神顿时一凝,想到此刻自己的状态,又连忙放松下来,站起身状若好奇地朝帘子走过去。   贺翎说完话扭头看到他,连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长珩,怎么了?”   “啊?”萧珞抬眼看他,余光扫到帘子下面的脚不见了,只好露出憨笑,“看到一只小狗。”   “咱家可没有小狗,你若是喜欢,改天养一只。”贺翎笑得极为开怀,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拜堂去!”   ******   外面的宾客等了很长时间,见到他们出来后有人笑着起哄:“怎么这么久啊?不会是先去洞房了吧?”一时间哄堂大笑。   带头起哄的是贺翎手下的一员猛将,名叫常有为,此人平日里就大大咧咧的,什么话都说,但是打起仗来却是非常骁勇。贺翎拿他没办法,手指隔空朝他戳了戳,自己也绷不住乐了。   这场亲事极为热闹,他们打从进门起就不按规矩办事,一下子就将气氛活络开来,再加上二人都是男子,别人开起玩笑来也就不怎么顾忌,闹闹哄哄的。贺翎随便他们闹,自己也高兴,唯独拜堂的时候极为认真。众人见他神色严肃,也就纷纷敛了声息,显得礼官的唱诺声尤为洪亮庄严。   与贺翎的郑重相比,萧珞的脸上多一些懵懂,但心里的认真不比他少一丝一毫,礼官每唱一声,心弦跟着颤动一番。下跪叩首时,前世种种从心头滑过,如同饮下一杯苦涩酸甜掺杂的烈酒,原本以为会带着遗憾步入黄泉,不曾想竟时光倒流,又给了他重活一次机会。   心念辗转间,不由自主地将贺翎的手握得更紧。从今往后,他便做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该放则放、当断则断,今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九皇子,只有重生的长珩,云戟的妻。   贺翎练武的底子,竟让他握得手指有些疼,疑惑地侧头朝他看了看,以为他是紧张,连忙反抓着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拜过堂,他们并没有直接入洞房,而是执着手举着酒盅在席间穿梭,与众人饮酒。贺家武将出生,敬佩有才之士,却不屑与酸腐的文人来往,因此在座的基本都不是恪守陈规之人,见他们入了人群顿时笑闹得更加厉害。   可是没多久,就有人发现了萧珞的异样,与他寒暄时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完全没有传言中九皇子该有的风度,甚至目光都有些发直,总是在贺翎的提醒下行事。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神智不太正常的人啊!席间诸人纷纷吃惊,却又不好开口相询,只好将疑问憋回了肚子里。   贺翎只当没看到,他娶了萧珞,高兴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了别人的目光?眼下他只有一个念头:所有不痛快的事都留到明天再想,所有的仇恨,都等到明天再算,这是大喜的日子,他只要带着他的长珩高高兴兴喝酒就行了。   酒酣耳热,终于喝得尽兴,众人心中存了疑虑,也不敢起什么闹洞房的心思,只是在送他们的路上笑闹了一阵,之后便散了。   贺翎将门关上,转身见萧珞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心里像是被锥子锥了一通似的,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搂住,埋头在他颈间,蹙着眉峰瓮声道:“长珩,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有些事,对于一个曾经痴傻的人而言,仅仅凭着记忆是无法真正体会的。萧珞让他身上的气息包裹住,呼吸竟乱了一下,这种亲近于他而言并不陌生,可那时他并不清醒,如今靠着那些记忆完全无法从容以对。   贺翎将他抱得更紧,自顾自道:“你傻了不要紧,我照顾你,那些仇,我替你报。如今你已是我贺家的人,我该高兴!”   萧珞听着他声音里的那股难受劲,鼻端有些酸涩,抿紧唇抬手揽住他的后背。   贺翎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拉开距离,惊喜地看着他:“你竟然愿意……”   萧珞看着他,眼中透出笑意。   贺翎一激动,什么不快都抛到了脑后,拉着他就坐到桌边与他喝了合卺酒,喝完之后又牵着他去床边坐着,直直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笑容就苦涩起来:“长珩,我这算不算是占了你的便宜?你若是好好的,恐怕会一脚将我踹到床底下去。”   萧珞笑道:“不会。”   “现在当然不会,等哪天找到神医将你治好,你可别砍了我。”   萧珞忍不住轻笑出声:“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贺翎抬手摸上他的脸,觉得他笑容变得有些生动,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道:“你要是清醒着,一定不愿意嫁给我吧?不过不管你愿不愿,我是娶定了!”   “愿意。”   “唉……你还会安慰……”贺翎话未说完忽然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萧珞抓住脸上的手,手心带着温度覆盖上去,眼神清澈、笑意从容:“我愿意,我很清醒。”   贺翎一脸的不可置信,唇角有些抽搐,似乎是想笑,又怕自己意会错了白高兴一场,愣了很长时间后猛地抓住他的双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此时的萧珞与他印象中的完全重合,再也找不出半点憨傻的模样,贺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吸口气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低声道:“你是装的?”   萧珞笑着点头。   贺翎不用他回话,只盯着他的神色瞧就能断定这是真的,忍不住嘴角越咧越大,深吸口气紧紧抓着他的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萧珞手指有些疼,却也只好由他捏着,微笑着低声道:“宫里头都对我虎视眈眈,我此次装傻也算将计就计,今后九皇子再也入不得他们眼,我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了,只是这么一来,连累了靖西王府的名声。”   贺翎听他条理清晰地说了这么多话,再次确定他安然无恙,高兴坏了,大手一挥兴奋道:“名声算个屁!你没事才是最要紧的!”   萧珞听得动容,神色间难掩愧疚:“明日一早,我就去向爹请罪。”   贺翎听他这一声爹唤得极为自然,惊喜之余更加激动:“你方才说,愿意?”   萧珞知道他不在意那些,也就没再多说,只是挑眉看着他笑:“你不信?”   “信!”贺翎乐呵呵道,“我想再听一遍!”   萧珞嘴角一扬,搂着他脖子将他拉近,二话不说就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亲完了才发觉自己心跳有些加速,垂眼缓了缓情绪,又抬眼看着他:“还想听么?”   贺翎收了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瞳孔深处如同着了火。   萧珞在这种目光下有些无处遁形,明明早就已经熟悉了,可自己从未在清醒与他如此对视过,气息都不匀了,终究还是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贺翎不给他机会,一抬手一翻身迅速将他推倒压在身下,埋头就在他颈间狠狠亲了一口,听着他忽然加重的气息,撑起来看了他片刻,凑过去贴上他的唇亲吻起来。   萧珞感受着他笨拙生涩却愈发野蛮的动作,身体腾地蹿起了火苗,搂着他的腰背开始回应,立刻换来更急切的深吻。   良久,二人喘着粗气松开对彼此的索求,从对方眼中看到明明白白的情.欲。萧珞想起上一世那个惨痛的洞房花烛夜,心底一颤,哑声道:“云戟,以前……可曾有丫鬟伺候过你?”   贺翎愣了一下:“没有。”   萧珞怔住,默默念了声“难怪”,不过他有些吃惊,自己是因为从小思虑重,只想着更好地活下去,没有别的念头,再加上没有娘亲无人关怀,名义上的母妃也是不冷不热的,从未有谁替他考虑过这些事,没有经历过也算正常。可贺翎爹疼娘爱,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怎么也跟自己一样?   贺翎见他不声不响地发呆,急得恨不得指天发誓:“真的没有!不喜欢的人我碰了做什么?你要信我!”   萧珞憋不住笑,唇角扬起弧度,有些欣喜,又有些胆颤,最后把心一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信你,只是……你轻着点儿……”   贺翎得了话,双目噌地亮起,又用直辣辣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抬起手动作粗鲁地将火红锦帐一把扯下。 5、兄弟一堂   翌日清晨,贺翎神清气爽地醒来,撑起身子看着熟睡中的人,略带薄茧的指腹在他两道修眉上滑过,眼中张扬出笑意。   这个人是他见了第一眼就认定的,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惦记上了,他不是一个细腻的人,风花雪月对他而言还不如战场杀敌来得痛快,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萧珞是他想要的,他就毫不犹豫地将人娶回来,即便没有皇帝的赐婚,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人争取到手。   现在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属于自己了,贺翎高兴得好像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胜仗,想起昨夜看到的紧实腹部,忍不住手痒心痒,就掀开被子打算再欣赏一番,没想到这一掀,顿时把自己给惊着了。   萧珞浑身上上下下没几处完好的地方,不是嫣红就是青紫,看着就像被施了大刑一般。贺翎脑子嗡嗡直响,极其心虚地将被子又往下扯了扯,凑过去一瞧,彻底傻了,昨晚把他折腾出血来了自己竟然都不曾注意到!   如今还是春寒料峭,萧珞感觉到凉意,很快就醒了,睁开眼一看,罪魁祸首正盯着自己身下看个不停,一时哭笑不得,真是踹他一脚的心思都有了,伸手拉着被子就给自己盖起来。   贺翎一看他醒了,更加心虚:“长……长珩,我昨晚……”   “昨晚什么?”萧珞挑眉看着他笑。   贺翎也不知是不是心中作祟,总觉得这一挑眉透着无限风情,竟然看得自己心里一阵荡漾,思绪飘了十万八千里才堪堪收回,轻咳一声无比愧疚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他身上去轻轻揉捏:“你别气我……我下回轻点……”   萧珞看着觉得有趣,他这反应与上一世如出一辙,那时候自己被吓得不轻,让他哄了将近一个月才好,之后他当真说到做到,一次都没有粗鲁过。萧珞当然不想受那份罪,可毕竟自己已不是当时那个傻子,没必要让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疼着哄着。   贺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恼了,手上动作放得更轻:“我带你去沐浴,再上点药。往后我小心些,再把你弄疼了你就踹我!”   萧珞抬手在他胸口的伤疤上轻轻戳了戳,虽然一看就是早已无碍的旧伤,可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轻笑道:“你上阵杀敌都不知受了多少伤,我这点算什么?”   “那不一样,我和突利毛子是敌人,你和我是夫妻,战场和洞房哪能相提并论……”贺翎一提“洞房”二字又开始神思飘忽了,见萧珞支着褥子坐起来,与自己越靠越近,目光直直落在他半掩在锦被下紧实的皮肉,忍不住一把将他搂住。   萧珞猝不及防,一抬头对上他赤.裸裸的目光,昨夜的情景全都在脑子里炸开来,后知后觉地,脸上竟渐渐有些发烫:“你……你松开些……等我沐浴更衣后与你一起拜见爹娘……”   贺翎看看他一张一合的淡色薄唇,又看看他泛起红晕的脸颊,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撩拨了一下,忍不住凑过去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下唇,连鼻息都带上了滚烫的热度,喃喃着说:“时辰还早……”   “……”萧珞想说今日本该早起,却让他堵住了口,气息略微粗重了些,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又刚刚经历了情.事,哪里受得了撩拨,脑子一热抬手就勾着他脖颈与他痴缠起来。   ******   一夜时间,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二公子娶回来的九皇子是个傻子,这件事如今在靖西王府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至于萧珞走了一路都被下人在背后偷摸着指指点点。   别人在看他,他也在看别人,目光不经意间从那些人的脚尖处扫过,却看不出丝毫头绪。昨天见到的那只脚,穿着下人的布鞋,只能看出是名男子,至于脚型如何、大小如何,却完全辨别不出来。   靖西王府也不太平,他上一世在这里被人下毒害死,却不知那小厮究竟是谁安排的,是王府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从昨天入了王府到现在,他一直留意着却没见到那张生面孔。那时候他混沌,有人敢动心思也是正常,这一世他脑清目明,哪能那么容易在同一条阴沟里翻船?不过平日里还是提防着一些才好。   萧珞心里明白,之前能躲过成皇后的阴谋,是仗着有上一世的记忆,一会儿等他拜见了靖西王,全府上下都知道他没傻,那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无法预料了,与上一世完全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一边思索一边强忍着身子的不适,见贺翎小心翼翼地恨不得将自己抱起来走路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将他的脸扳回去:“好好走路,看哪儿呢。”   “屁股……”   “咳……”萧珞一下子被穿堂风呛到了,直着眼珠子瞪他,脸上再次烘热。   “疼不疼?”   “不……不疼!”萧珞撇开视线,闷着头脚下生风。   贺翎疾步跟上,侧眼偷觑他微红的脸颊,将他现在羞赧的模样与床第间毫不扭捏的姿态一对比,扬着两道剑眉乐起来。   靖西王那边得了消息,知道他们已经起来,早就与王妃坐在主屋等着喝媳妇儿茶了,不过这儿媳毕竟是皇子,他们不好摆谱,见人进来了就站起来首先对着萧珞行礼。   萧珞连忙侧身避过,抬手拦住他们的动作,笑道:“爹娘若是认珞儿这个儿媳,往后就不必如此行礼了,离了京城,我就不再是什么皇子,只是云戟的妻,爹娘的晚辈。”   贺连胜听了这一串话,猛地吃惊,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   上一世靖西王夫妇对他极为宽厚,萧珞本就心存感激,再加上一直钦佩靖西王的为人,因此心里面对他们十分尊敬,也不管别人如何想,掀开袍摆就跪了下来,正色道:“爹娘请上座!”   他身份不比寻常,再不受宠也是一名皇子,这么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又把别人给惊着了。不过贺连胜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只拿锐利的视线在他脸上巡视一番,心里头就有些亮堂了,朝立在一旁的儿子看了一眼,扶着怔愣住的王妃转身坐了回去。   萧珞并未急着切入正题,只是接过下人手中的茶盏,先给二老奉了茶,将礼数过了一遍。   在座的除了靖西王夫妇,还有贺家另外三个儿子,一个是贺翎的亲大哥贺羿,早两年已经成亲,如今有个周岁大的儿子,另外两个是三弟贺翡、四弟贺翦,分别由妾室所出,比贺翎小一些,都未谈婚嫁。   一屋子的主仆看着萧珞敬茶,盯着他与昨日成亲时天差地别的神情,心里早就震惊得翻了天。   贺连胜一边喝茶一边从茶盏的边沿遛着眼珠子打量他,放下茶盏时胡子一抖,笑起来,手指朝他点了点:“装!真会装!”   萧珞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复正色道:“珞儿是来向爹娘请罪的,原本是想着让宫里再无人惦记我这条命,这才出此下策,却因为一己之私坏了靖西王府的名声,心中着实有愧。”   “哼!做都做了,还谈什么有愧。”一旁忽然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萧珞侧目,见三弟贺翡一脸鄙夷的神色,无奈地笑了笑,将视线收回。   “混账!怎么说话的?”贺连胜拍桌吼了他一嗓子,“名声算个屁!我儿媳不傻最好!快给你嫂子赔礼道歉!”   贺翡被他吼得一愣,不情不愿地拖着嗓音道:“嫂子深谋远虑,三弟不知礼数,说错了话,嫂子不要见怪啊!”   萧珞听着“嫂子”二字只觉得别扭,淡淡一笑:“三弟言重,你我年纪相差无几,还是直接唤我长珩好了。”   贺翡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只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好了,茶喝过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珞儿你快起来。”贺连胜伸手将萧珞拉起来,想了想又忍不住笑着拿手指朝他戳了戳,“装!装得还真像!”   萧珞心中苦涩,若不是真的痴傻过,他哪里能装得那么像?   贺翎与他爹性子十分相像,就连“名声算个屁”都能异口同声,对于萧珞的装傻完全不在意,甚至还隐隐透着自豪,美滋滋地拉着他与几个兄弟一一打招呼,虽然昨日成亲时与兄弟几人都已经互相认识了,可今日正式一些,还是要再过一遍礼。   萧珞上一世傻乎乎的,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屋子里养着,和兄弟几个极少接触,这一世到目前为止也尚未作过多交谈,一时也没将他们的性子摸透彻,隐约觉得他们兄弟四人是十分和睦的,不是皇家子女中风起云涌的表面功夫,而是不生疏不戒备的真和睦。甚至贺翎因为方才三弟的出言不逊朝他头上挥了一巴掌,三弟也只是梗着脖子不服气地朝他瞪眼,神色中并未看出真正的怒意。   贺连胜见他们坐下来,想了想道:“珞儿,上次送回来的奴仆已经招供,你可知要害你的,是成皇后?”   “的确是她。”萧珞垂眼遮住一闪而逝的厉色,随即苦笑道,“不过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宫中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并非她一人,我知晓与否又如何呢。”   话音刚落,一旁的贺翡哈哈大笑:“成皇后傻了不成?她想除去你,为何不直接取了你的性命?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直接毒死你不是更省事?”   这话说得不中听,还带着些挑衅,一旁的四弟贺翦暗中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胡乱说话。贺翡双眉一扬,毫不在意。   萧珞见贺翎黑下了脸色,连忙按住他的手,对贺翡笑了笑:“成皇后没料到会被我识破,她只是算错了这一着而已。若是我不小心真的让她毒傻了,这对她而言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比直接毒死我高明得多。”   贺翡眯着眼挑眉:“一石二鸟?”   “一是除去我这个绊脚石,二是激化靖西王府与朝廷的矛盾,给外戚可趁之机,难道不是一石二鸟么?”   贺翡满脸不屑:“哼!她当我们贺家的人是随便就能让她耍得团团转的蠢驴么?”   差点被耍得团团转的“蠢驴”贺连胜,眼一瞪胡子一抖,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显然是暴脾气又被点着了。   王妃习惯了念经打坐,见他们谈起了正事,也就不准备继续呆着了,拍了拍贺连胜的手以示安慰,对贺翡道:“翡儿,少说两句,别又把你爹给气着了。”接着就起了身,转到后屋去了。   贺翡不服气地抬起腿撑在凳子上,支着肘哼哼:“这怎么气着了,我又没说错。”   “错!咱们这次还就是要蠢一回!”贺连胜一拍桌,直接截了他的话,“虽然珞儿安然无恙,可成皇后下毒是真。想要利用贺家?这是明目张胆地骑到咱们贺家头上来拉屎撒尿了!这哑巴亏可不能吃!”   贺翎也是越想越气,手背青筋直跳,阴沉着脸道:“爹,我去替你拟一份奏书,派人送到长安去。此事不宜沉默,如今外人都以为长珩傻了,我们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显得软弱可欺?如此也免得别人对长珩起疑。”   贺连胜点点头,默许了他的提议,侧头别有深意地看着萧珞:“珞儿自出了皇宫就算半只脚踏入了我们贺家,无论如何翎儿都会护你周全,宫中也再无人能耐你何,为何要装傻装到现在?”   萧珞知道他看起来粗人一个,实则心思缜密,笑道:“爹慧眼,珞儿就着这次机会在皇后身边按了人,若是她得知我装傻,那我安排的人可就露了馅儿了。”   贺连胜没料到他会毫不犹豫地坦言相告,心底有些错愕,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也没有多问他这么做的目的,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旁边一直沉默的大哥贺羿忽然开口:“爹,奏书还是我去拟吧,二弟性子烈、说话冲,万一得罪了皇上,岂不是让弟媳夹在中间为难?”   “无妨。”萧珞唇角轻扬,笑得风轻云淡。   他其实想说,他如今只是云戟的妻,不再是九皇子,他可以为贺家的事出力,却不会为皇族的事费神,只是此话暂时说不得,说了显得自己薄情冷心,毕竟皇宫里还住着他亲爹。   没想到,贺翎却将他大哥的话听了进去,点了点头就将事情给推了。   一旁的贺翡再次不阴不阳地笑起来:“嫂子都嫁人了,怎么还在宫里布眼线呐?还惦记着宫里的事呢?”   “有备无患罢了。”萧珞说完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晦暗,又道,“也不一定是自己用。”   不得不说,人傻有人傻的好处,至少别人不会防着你。   贺翎的脸色黑得就像抹了一层锅底灰,侧头瞪着三弟跳了半晌的青筋,猛地一脚踹在他凳子上:“臭小子!长珩现如今是贺家的人!总这么阴阳怪气地呛他做什么!”   贺翡让他踹得险些翻下去,刚坐稳身子准备顶他两句,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人未到声已至,紧接着就见一名盔甲小兵风一般冲进来跪在地上,抱拳后呈上一卷书信,“启禀王爷,突利可汗长子敕烈率一千骑兵突袭边境!”   屋内众人顿时敛声。   “哼!一千!这还没到冬天呢,又来搔痒痒!”贺连胜面色不变,胡子抖了抖,抽出书信展开来迅速扫了一遍,抬头对几个儿子道,“你们谁去?”   四人立刻起身,异口同声道:“我去!”   萧珞这是头一次见识到何为“虎父无犬子”,不免感慨万千,想到京城里那些没什么本事只知道整日钻营权谋的兄弟,心头滋味难辨。   贺连胜沉吟一番,并未多说什么,直接就下令让大哥贺羿过去,其他三人则在家静候消息。   贺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敕烈那小子我和他打过,知己知彼,还是让我去吧!”   “你们几个谁去还不是一样?”突利每年都要来侵扰一回,两方对阵都成了家常便饭,贺连胜神色淡然,将信卷起来道,“你新婚燕尔,在家好好呆着,暂时没你什么事。”   “啊?”贺翎瞪直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珞朝他瞥了一眼,知道这场战事无甚要紧,见其他人被他的神色逗得哈哈大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莞尔。   事情迅速决定下来,贺羿去领兵迎敌,贺翡接了先前分派给贺羿的任务,回到自己屋子,蘸墨挥笔,给皇帝写了一封气焰十足的奏书。   贺连胜接过他的墨宝一看,肺都气炸了,狠狠拍在桌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还是臣对君的态度?这是以下犯上!快给我改了!不会改就向你四弟讨教,你比他年长,却比不上他一半的慎重!”   “爹您别气,我改还不行么?不过您可得看清了,您把人家当君,人家可不见得把您当臣。”贺翡小心翼翼地去抽他大掌底下的奏书,“皇上对您肯定忌惮着呢,他如今是既缺钱又缺人,说不定做梦都想将咱们削了。”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给我安分点儿!”贺连胜将手挪开,又道,“各地藩王都还猫着呢,你想让我们当出头椽子早些给他削是不是?”   “削也不怕……”贺翡见他脸色臭得可以,连忙闭嘴。   贺连胜恨铁不成钢地指指他:“你这性子得改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有,珞儿哪里让你不痛快了?那么咄咄逼人?”   贺翡撇了撇嘴:“哪里都不痛快,谁让他是皇子呢!爹您想啊,他一来就给咱们整个王府都摆了一道,甚至嫁人了还在皇宫里头布局,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指不定想着怎么利用咱们贺家帮他坐上那龙椅呢!等他坐上了再给咱们来个功高盖主,喀嚓!”   贺连胜见他神气活现地比划着砍头的动作,气乐了,在他头上扇了一掌:“你懂个屁!他要心机不深沉还能活到现在?珞儿明明白白告诉我们,他装傻了他布眼线了,那是在给我们示好!”   “示好也是装的……”   贺连胜懒得再与他多说,直接拿他自己的话回他:“你不是说,咱们贺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耍得团团转的蠢驴么?怕什么?”   贺翡成功被堵住了,憋了半晌不知怎么回答,将自己写的信三下两下撕了,梗着脖子道:“我再去写一封情真意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贺羿(yi,第四声,原指鸟张翅旋风而上)   老二:贺翎(ling,第二声,鸟翅和尾上的长而硬的羽毛)   老三:贺翡(fei,第三声,赤羽雀,古书上指一种有红毛的鸟)   老四:贺翦(jian,第三声,初生的羽毛)   读者:所以说,贺家兄弟是……一堆鸟人?   琉璃:=A=   贺翎:(冷笑)是这么个意思?   琉璃: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贺翎:(洗耳恭听状)嗯?   琉璃:你就是个毛,连鸟人都算不上的~(抱头蹲下)   贺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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