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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氣極好,早春的暖風吹得人困意上湧,周通拉開“八珍閣”的防盜門,對著清晨舒適的陽光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隔了一條馬路,對面翠寶閣門口熙熙攘攘,黃色警戒線拉出一塊禁止通行的區域,警察站在警戒線外疏通人群,救護車這時候才姍姍來遲,一眾醫護人員擡著擔架趕忙從車內趕下來。穿著黑色緞子唐裝的周通將手攏在袖子裏,微微笑著看著吵鬧的人群。隔壁賣豆制品的阿姨將車停在周通旁邊,問他:“這翠寶閣發生什麽了?”“不清楚呢。”周通輕聲說,一臉茫然地看著阿姨,問,“看樣子是出了什麽事情,你看,警車跟救護車都來了。”剛從那邊過來的人聽了他們的對話,晦氣地說:“翠寶閣的楊天師今早被自己的招牌砸死了!”他一臉看熱鬧的樣子,說,“我之前被他騙了三萬塊錢,沒法報警,他算天算地,怎麽就沒算到自己會這麽死的?真是大快人心!”周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周通看了一會兒後覺著無聊就回了店內,他打開裝有青銅戟頭的木盒子,果然看到裏頭的青銅戟頭不翼而飛。半個小時後,青銅戟頭飛了回來,落在桌子上,鐵銹稍微退去一點,顏色飽滿了許多,胡部的圖案十分紅潤,筆筆勾連比先前清晰了很多,也更像是一個仿制品了。周通把書放下,笑了笑,問道:“吃飽了?”“嗯。”從青銅戟頭裏傳來影子的聲音,他很平靜地應了一聲,聽不出來什麽情緒,但周通能感覺到他現在十分滿意。想起昨天周通說要投桃報李,影子暗覺一切都在周通的計劃之中,有些吃驚地問:“這些都是你計劃好的?”“也不算全是。”周通謙虛地說,“有計劃,也有偶然。我只是能看到楊老道頭頂的氣越來越弱,猜測他活不過多久。”“所以你就順便推波助瀾了一把。”“是啊。”周通笑著給自己倒了杯茶,嫩綠的茶葉在茶水中飄蕩,周通抿了一口,說,“我昨日嚇了他一嚇,驚出了他一魂,讓那羅盤能更好地吸收他的生氣。今日死在招牌下面算是巧合,正應了那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嗎?”影子無言以對,看著周通臉上的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個人可真不好欺負,還好他一開始采用的是合作的戰略……想到這裏,影子十分慶幸。不遠處,撿破爛的老頭在翠寶閣門口撿到了個從中間斷成兩半的羅盤,天池、八卦、九星盤全都扭曲錯位,正、縫、中三針齊斷,他把羅盤放在手中摩挲了一會兒後直接將其丟進了垃圾桶裏,罵道:“什麽破爛玩意,我還以為是個寶貝!”躺在垃圾桶裏的羅盤輕輕震動了一下,其幅度之弱仿佛是在做最後的哀鳴,那個青銅戟頭不知道是什麽來歷,將他跟在楊老道身邊吸收了幾十年的生氣全都吸入了自己的體內,現在他身上所剩的氣連支撐他活動都不足以。羅盤還想掙紮著從老頭身上吸收生氣,卻再也無法,戟頭不僅吸了他的生氣,還毀了它的身體,以後真的與破爛無異了。***周通再見到端正的時候是一個星期後,端正回國後剛下飛機就打電話給周通,要帶周通去醫院檢查身體,雖然周通不像以前一樣氣虛體弱是好事,但是忽然發生了這種變化可不是什麽好事,端正腦洞大,什麽壽命快到了回光返照之類的都能想出來,生怕自己發小出了什麽大事。周通想了想,雖然這幾天身體沒什麽異常反應,但做個整體檢查也沒什麽大事,也就由著端正折騰,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儀器,做個了全面體檢。體檢報告當天就出來了,身體各項指標一切正常,老醫生拿著那份相當健康的報告,語重心長地對端正說:“同樣是年輕人,你看看你朋友,再看看你自己,嗯?”端正聽見老醫生又要開始念經模式,忙一把抓了周通的體檢報告,連聲說:“哎哎哎,趙院長我知道了,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先走了,我二舅還有事找我呢,哈哈哈哈,小通,你沒事哥就放心了,咱們快走吧。”周通:“……”兩人晚上在外面吃了飯,端正端大老板請客,a市最高樓的頂層花園餐廳,周圍鋪著一圈玫瑰花,小提琴,人工噴泉,彩光燈下氣氛十分曖昧。周通瞧見這場面都覺著誇張,問端正:“這不應該是情侶約會的地方嗎?”“就是一普通吃飯的地兒!”端正眼神閃爍了下,說,“隨便吃吃,隨便吃吃。”周通覺著端正心裏有鬼,從小時候開始,端正只要對他撒謊,眼神就會四處亂瞟,周通不動聲色,反正隨端正那性格,再鬧騰也不至於鬧騰出什麽大事。倆人剛坐下沒多久,紅酒才剛上來,就有人從旁邊走了過來,叫了端正一聲:“端先生!”端正忙站起來,沖那人握手:“這不是沈公子嗎!好久不見了呀。”端正演技太過浮誇,周通不得不轉過頭去看來人。男人長得十分出色,身材頎長,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襯得體型挺拔周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一看就蘇媚入骨,偏偏這樣一張精致的面容下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掛在眼角。男生女相,招惹桃花。沈鴻文微笑著應端正的邀請坐了下來,端正給他們三人都倒了點紅酒,他笑得十分爽朗,說:“哎呀,真是難得,碰見了沈公子,小通,哥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宏業集團的沈鴻文沈公子,家中獨子,mba高材生啊。沈公子,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過的,我的發小,周通,n大文博專業畢業生,現在也是個老板了。來來來,坐下來好好聊聊,聊聊。”周通一看這場面,頓時就明白過來了。感情擺的套在這兒,端正在給他相親。周通性取向男的秘密從來沒瞞過端正,自從他知道自己是同性戀那天起他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了端正。端正一開始有些不能接受,但回頭一想,周通喜歡男的女的關他什麽事兒啊?周通又不會喜歡自己!要是周通真喜歡上自己了,他倒貼都行啊!但這幾年,他也沒瞧見周通跟誰談個戀愛,這麽好的樣貌跟性格平白蹉跎了可不行!不談個戀愛,開個葷打一炮也行啊!周通見沈鴻文一臉呆楞的表情,微微一笑,他站起來,對沈鴻文伸出手,虎口微開,手掌稍屈,標準的國際握手禮。沈鴻文受過國外的教育,又是大企業的世家公子,這種國際性禮節自然是信手拈來,他在周通沖他握手的時候就主動站了起來,對周通伸出了手。在兩人握手之前,周通很快在他手心裏掃視了一圈,果然發現他掌心四根手指上各有一個紅斑,唯一一個小指沒有染上紅斑卻泛著暗淡的紅色,一個淺淺的光暈打在小指中間指節上,顏色再深一點的話與紅斑無異。周通不動聲色地說:“重新做下自我介紹,鄙姓周,名通,如端正所說,家中經營著一家小店,這家店……”周通頓了頓,笑得更加燦爛,“這家店所經營的東西可能對沈先生這類受過西方思想熏陶的人來說有些不能接受,但是,我還是希望沈先生能了解一下。我所開的那家店是集風水、鑒寶、蔔算、驅邪、捉鬼於一身的天師店。”周通說話的節奏很慢,語氣輕柔,字與字之間有纏綿的尾音連接著,敲打在沈鴻文心裏,沈鴻文被他的聲音撩得心裏癢癢,可聽懂周通所說的內容之後整個人都有些雲裏霧裏。他楞楞地轉頭去看端正:“他他他……剛才說什麽?”“小通……”端正無力地捂住了臉。他就知道!周通不高興了!可不至於用這種方式趕走相親者啊,情人做不成,做個朋友也挺好的,沈鴻文家裏很有勢力,不比他們周家差,關系拉近了以後做什麽都方便!想到這一點,端正很是無奈,可轉念一想,這正是周通的性格。周通這個人看著和善謙虛,但骨子裏跟竹子一樣堅韌,又有一套固守的法則,是個相當有原則的人。沈鴻文還傻傻地站在那兒等端正的解釋呢,端正舌頭跟打了結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沈鴻文覺著自己被耍了,脾氣上來了點,再想起他的前男友,沈鴻文腦子一嗡,指著周通對端正怒喝道:“所以你這是介紹了個江湖騙子給我?端正,事先我跟你打過招呼吧?我最討厭的就是騙子!”騙子兩個字被他咬得特重。端正聽見沈鴻文這麽辱罵周通,當場就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地要跟沈鴻文爭吵,結果被周通很冷靜地拉住胳膊。周通還是那張斯文儒雅的笑臉,絲毫不介意沈鴻文的辱罵,他斯斯文文,如春風化雨地說:“我們先坐下,我還有事情要跟沈先生好好聊一聊。沈先生,我不是騙子,你反應過激了。”周通那笑容太有包容力,讓沈鴻文覺著自己就像是個在母親面前犯錯的孩子,冷靜下來之後教養也回來了,回憶起先前的措辭,頓時覺著自己這樣呵斥別人不太禮貌,他聽話地坐了下來。周通問道:“沈先生脖子上的這只玉貔貅戴了多久了?”“二十幾年了……”愧疚心作祟下,沈鴻文完全被周通主導了,周通問什麽他就回答什麽,等回答完了他才反應過來周通怎麽知道他脖子上掛著個玉貔貅???周通點點頭,說:“貔貅雄為貔,雌為貅,獨角貔貅常拿來祈福又名‘天祿’,兩角貔貅常用來辟邪祛災,又名‘辟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沈先生脖子上佩戴的這塊貔貅玉墜應該是兩角貔貅。”沈鴻文木然地點了一下頭,緊跟著又點了一下頭,斷斷續續地點了三下後才把系著紅繩的貔貅從衣領裏拉了出來,果然是一只通體碧綠,品質極佳的兩角貔貅。周通說:“你頭疼是因為你發夢,但這幾日發夢,雖然對你有所幹擾卻在夢裏沒有發生什麽實質性的事情,是嗎?”沈鴻文頓時瞪大了眼睛,“是、是……我只是夢見個女人一直嬌笑著看我,每次她快要靠近的時候我就會從夢裏忽然醒過來。”沈鴻文覺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這麽多年的教育讓他無法接受周通的說法,他楞楞地看著周通,一臉傻乎乎的樣子,眼睛都看直了,哪有一開始見到的風度翩翩的樣子,但他打從心底裏還是認定了周通是騙子,周通會知道這些肯定是用了什麽手段,沒準是買通了他家裏的傭人?騙子總是無孔不入!端正一瞧沈鴻文這樣就知道這次相親徹底告吹了,不過沈鴻文敢罵周通是騙子,就沖這一點就決定不能讓他倆有什麽發展!不顧剛嘩啦啦碎了一地的媒人心,端正的護短心就冒了出來,他特別粗魯地悶了一大杯紅酒,說:“小通,你要說什麽就直說,別跟他廢話了!”被端正的一通牛飲逗得一笑,周通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叫來服務員借了支鋼筆,又拿起桌子上的卡紙翻到背面空白處寫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清秀幹練的字跡被漂亮地謄寫在卡片上,周通把卡片遞給沈鴻文,說:“沈先生現在腦子一定很亂,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需要的話可以直接聯系我,生意上的事情……我隨叫隨到。”周通笑得更加燦爛,彎起的一雙黑色眸子裏好像盛了漫天的星子,陰陽魚在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地方隱秘地遊動著。他看向端正,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端正忙站起來,跟上周通:“等等我,我送你回去!”倆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花園餐廳,就剩下沈鴻文還楞楞地捏著那張寫著周通電話號碼的卡片發呆。究竟是……怎麽回事啊……端正追上周通,不解地追問:“你給他電話號碼幹嘛啊?我沒想到他居然說你是個騙子!真的是……啊啊啊,氣死我了,算我瞎了眼!小通,你沒不高興吧?”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端正一哆嗦,一臉便秘地問:“小通,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周通哭笑不得:“……哪跟哪兒啊。從一開始,我就把他當成了我的客人,而且……”周通勾唇笑了起來,一雙眼睛漂亮得好似夜空裏的星子,“還是一頭肥羊。”***回到家後,周通就坐在書房看書,a城晝夜溫差大,此刻雖然凜冬過去,天氣逐漸回溫,但晚上還是冷得徹骨,周通洗好澡就鉆進被窩裏開著空調舒舒服服地看書。這些書都是從他父親周達房間搬出來的,山醫命相蔔五類俱全,夠他看個十天半個月的,他不可能只靠著影子給他傳輸的東西,知識總歸是不夠用的,多學一點是一點。青銅戟頭一蹦一跳地跳到桌子上,影子從胡部的圖案裏冒了出來,在周通身前飄蕩了一會兒後,問:“你碰上十日煞了?”“嗯。”周通意外地看著影子,“鼻子夠好使的。”影子:“……”他冷漠地飄出來一個“哦”。沈鴻文所中的正是“十日煞”,所謂十日煞是指十日為一個輪回。十代表十全十美,象征完整。“十日煞”將咒術分布在十日內下完,一般來說都是將兩日作為一個循環,結下五個印記,等到第十日時,五個印記的詛咒力量一齊爆發,中了十日煞的人必死無疑。然而十日煞最陰邪的地方不在這裏,而在於中十日煞的人的生魂將會被五印囚禁起來,送給施煞者任由其擺布,施煞者不死,那麽魂魄就不會回到陰府輪回投胎。沈鴻文會中十日煞的原因不難想象,沈鴻文男生女相,天生陰體,還好生是男人,不是那種純粹的陰體,而且還有開光貔貅的保佑,不然的話早就被四方孤魂野鬼分吃了。周通今日在他手心看到的幾個印記正是“十日煞”留下來的痕跡,那幾個痕跡一般人看不見,他卻能看的清清楚楚。第五個印記已經初具模型,只要沈鴻文再做一個夢,十日煞就徹底完成了十日輪回,等到那個時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沈鴻文。抱著這種想法,端正特地安排了這次相親。沈鴻文也是個同性戀,雖然沒周通那麽幹凈,但是也挺潔身自好的,以前在國外念書的時候有過一個同居男友,但是男友劈腿,還不止一次兩次,他一怒之下直接把男的給閹了。端正知道沈鴻文家世好,性子正直,除了人稍微有點二以外,幾乎沒啥大毛病,配給周通再合適不過。端正一顆紅娘心熊熊燃燒,倒酒的時候手都在興奮地發抖,他私下裏偷偷觀察周通的臉色,很好,沒有生氣,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可是,周通一直都是微笑的樣子啊!可心裏頭的想法誰都猜不出來!沈鴻文對周通很滿意,對方長相周正,身材好,氣質也佳,身上那種東方人的謙和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當周通好看的眉眼彎起的時候,簡直要把他的魂全都給勾了去了,完全是他的理想型。沈鴻文戰鬥力一下子就湧了上來,拼命地表現自己的男友力,想要把周通迷住。可惜周通全程都有在很禮貌地回應,但是卻沒有表現出多一分的喜歡,就在沈鴻文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裏表現得不好,惹得對方不開心了的時候,卻聽周通關切地問他:“看你氣色不太好,沈先生最近是不是經常會頭疼?”沈鴻文一楞,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他最近是睡得不太好,經常在夢裏夢見一個女人對著他嬌笑,他每次都看不清女人的臉,總是在快要靠近的時候,對方就突兀地消失了。周通溫和地笑了笑,因為他能清楚地看見,沈鴻文的眉心繚繞著一點紅色的煙霧,一直在他印堂左右不斷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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